七月中临近假期的时候,周围人各有安排:丸尾报名了夏令营,草葉要回乡下老家,小春被家里人拉着去青森旅游。四十野放学回来的时候和小夜子陈述了如上事实,小夜子随口问道:要不…我也去哪里走走,你要一起吗?
她说得不太认真,想的不过是找个时间泡图书馆,或者在四十野学校附近随便逛逛,对假期没什么充裕的期待。所以当四十野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低头操作自己膝盖上的平板,谈起夏天和秋天的天空到底是哪里不同时,小夜子也只是拿起毛巾说,我去洗澡了。
小夜子从浴室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思考现在是选牛奶还是可尔必思。不,冰箱里的可尔必思上贴有星星便签……她的同居人面色平静地报出一个地名,问她,去海边吧?
海边?
嗯。陆地和大海的交界处便是海边。作为生物——哪怕是掉到海里就会溺死的哺乳动物——偶尔回到诞生地不是挺好的吗?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这一物种就是麻烦,没有水会死,有水也会死,但是好在地球为我们准备了安全有趣,如同麦○劳的儿童套餐里附赠的玩具的海边。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地回忆大海了。所以说,出发前最后的晚饭就选鸡块和薯条吧?
好了,快动起来吧!
四十野的命令在小夜子的双耳及大脑间循环穿梭。
稀里糊涂地收拾行李,慌慌张张地赶电车,绿树和电线杆飞快地掠过窗外,妥善完成指令的小夜子才想起来问她:提问!那个…Master,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海边呀。
我知道是海边啦,我是说——
四十野把平板翻过来给她看,小夜子后知后觉她一路拿笔敲敲画画是在做攻略,笔记页面的右上角贴着一张小小的海滩的照片。地图手绘到一半,四十野在几个地名的片假名旁边画了小小的青蛙当标记,非常、非常有闲情逸致。
小夜子咬着吸管,打开被时代淘汰但所幸还能连上网的旧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有样学样地输入那几个地名,很冷门,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海域。冷得好像被放进过冷冻层一样。把盒装牛奶冻到冰箱里,再加点炼乳就可以做成牛奶冰了,四十野是这么说的,虽然小夜子并不会遵循“四十野的爱之教程”里的最后那一步。她一口一口抿着杯子里剩余的牛奶冰,一本正经道:感情不合的夫妻连日吵架,而脾气不好的丈夫突然提出要带妻子去旅行散心,旅行之地冷僻少人,某个平常的日子,他们坐上列车出发了,妻子很高兴,却不知道一场阴谋已经在黑暗中悄然酝酿……Master,你怎么看?不觉得很像侦探小说吗?
更像无聊的肥皂剧吧?剧情接下来的发展是——其实妻子已经怀孕,但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并非丈夫,而是她高中时期的初恋。丈夫自然也察觉到了妻子出轨的蛛丝马迹,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正是那位初恋先生的老家。
也有道理。小夜子连连点头:在旅行中,夫妻二人在前往某个景点的途中迷路了,丈夫原本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制造“意外”,但面对困境,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计划,和妻子一起努力寻找出路。丈夫的内心挣扎在和妻子共同面对困境之后变得愈发剧烈,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初衷。妻子注意到……
你去把旅馆订了。四十野穗子说。
小夜子哦了一声,很乖的样子,探头看四十野手绘的路线图,在她画了青蛙的那几个地方附近订旅馆,采光不能差,大床最好,许愿有公交,装潢也不能忘,能看到海景更是绝妙,她认真地絮絮叨叨:当然,要便宜……
怎么可能同时满足这么多条件。
她们下午才出车站,走了一个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过于热烫灿烂的阳光裹着灰尘团团跳动,空气被灼得发白,隔几步便有蝉在头顶树荫里大声鸣叫。四十野伸手把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口扯得更开,小夜子长袖长裤,穿着聊胜于无的防晒服,拖着行李箱,身后背包。
四十野举着那把画满大小青蛙的太阳伞走在她旁边,嘴唇苍白得有点干裂,小夜子走了两步停下。
穗子。她说:要不还是我来打伞吧?
她本就包揽了大半的行李,四十野一口拒绝:不用。
还是我来打吧,Master,你看上去很辛苦。
欸……四十野叹了口气。即使是你来打伞,伞也在我们头顶,我们手中。与此同时,我们的脚步却不会停下,不会有善良的可尔必思降临到我们口中,远处海市蜃楼中的空调也不会成为实物。任何事都不会被改变,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停下。
小夜子诚实地说:Master,我知道你很努力地举着伞了,但你没发现我一直在用头顶着它吗?很不舒服的。
……
小夜子,头生来就是要顶东西的。今天顶着伞,明天顶着空气,后天顶着云,然后是宇宙。
两个人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歇下脚在小夜子订的民宿住下。采光好,不潮湿,柔软大床,窗外不远处满目蔚蓝海洋,价格也相当划算。小夜子在她面前不经意地走来走去,脸上写着“夸我”两个大字,四十野装没看见,把带来的行李收好。
小夜子认认真真读她做的攻略,指着那几只青蛙:明天要早起看日出,然后吃早饭,附近有一家海鲜饭听说很好吃,中午5公里之外有一个博物馆还附带鬼屋,下午可以去公园,晚上到海滩……
一切计划看上去有条不紊。
虽然天气预报说是晴天,结果在两人睡觉的时候来了好几片乌云。明明已经是早上四点,但完全没有天亮的迹象,当然这只是借口。无论如何,闹钟都没响,两个人的都没有。不过啊,如果是阴天甚至雨天,也没什么日出好看的了啊。降雨率不高,也就10%。但那些云完全没有飘走的意思。那还吃早饭吗?实际上已经十点半了。海鲜饭骑自行车去也要半小时。要吃的吧,哪怕只是吃一粒米也要吃啊。结果今天海鲜饭的老板因事休息了。这个时候才觉得啊,早上的一粒米还是挺管用的。算了,海鲜饭我也能做。只要食材好,凭我和你的舌头,可是吃不出我和寿司师傅的手艺的差别的。小夜子想,她说的也是。目前为止煎鸡蛋淋酱油她就觉得是美味了。
是有博物馆,是有鬼屋。不过如果不是提前被告知了是博物馆和鬼屋的话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虽然价格只有一人800円,甚至学生可以再优惠100円,但仍然想让人问出一句确定吗,可见其性价比之低。
进去后感觉杂乱得像四十野家一样,不对,四十野家很时髦,有看上去就很厉害的金属摆件和很大的电视机。所以,大概更像部活室吧。以后是否要针对无用部的参观进行收费呢?如果是文化祭,那收个每人500円就很合理了。老婆婆好像还想推销伴手礼,结果一后面的零多到连四十野都愣住。简直就像灵媒之壶啊!听上去感觉其实她还挺想买的。
结果就是两个人只来得及赶上日落。海浪打着卷漫过脚背,四十野盯着自己在沙子上留下的脚印。小夜子跟在她后面,走走停停,弯腰,再起身,重复几次。
她摊开手,露出手心里一堆形状各异的贝壳,问怎么样。Master,这个很稀有吗?才没有呢,只是个碎了的贝壳而已。
小夜子最开始还安静地当着随身挂件,后来越玩越疯,捡贝壳,踩海水,追海鸥,还被路过的小孩拉去打了场沙滩排球,浑身湿淋淋的。
四十野不下水,只在浪和沙交界的边缘走,反观小夜子湿淋淋的,一手拎着拖鞋,一手抱着排球,她站在原地对着海面上的灯塔拍了张照,抬头看见小夜子在不远处用脚尖在沙滩上画着什么。
左边弧度,右边弧度,下面尖尖。是颗歪歪扭扭的爱心。海浪卷上来,还慌慌张张地举起双臂护上去。
小夜子走开几步,满意地看着留在原地的爱心图案。
四十野像开玩笑一样说怎么只是画个爱心这种意思的话,自己上去画了个奇美拉,画的不好,又画了个东方龙,结果也只是像嚼烂的口香糖,然后转移话题说想喝椰子水,给我在边上变出来个椰子树吧。
一个海浪打过来,把四十野画的丑东西带走了。
小夜子扑过来,想要把奇美拉和东方龙抢回来,失败了。两个人蹭了满头满身的海水和沙子。小夜子的头发和天线缠在了一块,而四十野,脚上的拖鞋被冲走了。
啊。
啊什么啊?
Master,好像找不到了。
我听不懂。
……
穗子,真的找不到了。
……
附近有烧烤摊,有酒水摊,有气球摊,就是没有卖拖鞋的摊子。
四十野掂着手里一把沙子,喊着这是陨石攻击,然后扔向小夜子。
是你不好。小夜子光着脚振振有词,她脚上的人字拖被四十野抢走,放在两人中间。拖鞋这种公共财产应被合理分配,四十野是这么说的。
是你没有赢过海浪,所以才被毁了。
什么被毁了?
我的爱。
四十野向她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爱那种东西,和龙一起被淘汰才比较好!大海里全都是爱的垃圾,沉进去就找不到了!
四十野的嘴一张一闭再一张,ANAZOTOKI……四十野在说咒语,好像巫婆一样……四十野趁着小夜子在发呆,把拖鞋抢走了。
小夜子光着脚去烧烤摊,光着脚和摊主搭话,光着脚带回两罐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气泡酒,附赠一句无情的“没有可尔必思”和两根烤串。
海滩渐渐被她们抛在身后。
Master。
嗯?
我觉得好烫脚啊。
活该。
柏油马路吸饱了白日的暑气,现下一口口又吐出来,小夜子踩在路上跳来跳去,仿佛脚下有看不见的格子和皮筋。附近是花坛,路上都是砂砾和尘土,真光着脚走回去,怕是要磨出水泡来。
她把鞋踢回给小夜子,对方两步追上她。
小夜子提出天才想法:我背你吧!
?
上来吧。
四十野往前走得更快了。
我背你吧,穗子!
像什么样子……
路上没人。
那我背你啊?
小夜子趁她不注意往她嘴里灌了几口剩的气泡酒:不行,Master,你喝多了,背我就是酒驾了。
出发咯。小夜子很有干劲地抬起她两条腿往上掂了掂,只要找到便利店就好了,不用背你很久的。小夜子煞有介事地开解她。你听,Master。
听什么?
好像有人放歌。
她摇头晃脑地听了一会儿:三味线?
然后自己学着游女腔:呐,那边的老爷~
想了想还是不要有任何一方问觉得这次的旅行怎么样。现在回去可能还能吃到旅店里的烤秋刀鱼哦。
……
附近有烧烤摊,有酒水摊,有气球摊,就是没有卖拖鞋的摊子。
四十野掂着手里一把沙子,喊着这是陨石攻击,然后扔向小夜子。
是你不好。小夜子光着脚振振有词,她脚上的人字拖被四十野抢走,放在两人中间。拖鞋这种公共财产应被合理分配,四十野是这么说的。
是你没有赢过海浪,所以才被毁了。
什么被毁了?
我的爱。
四十野向她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爱那种东西,和龙一起被淘汰才比较好!大海里全都是爱的垃圾,沉进去就找不到了!
四十野的嘴一张一闭再一张,ANAZOTOKI……四十野在说咒语,好像巫婆一样……四十野趁着小夜子在发呆,把拖鞋抢走了。
小夜子光着脚去烧烤摊,光着脚和摊主搭话,光着脚带回两罐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气泡酒,附赠一句无情的“没有可尔必思”和两根烤串。
海滩渐渐被她们抛在身后。
Master。
嗯?
我觉得好烫脚啊。
活该。
柏油马路吸饱了白日的暑气,现下一口口又吐出来,小夜子踩在路上跳来跳去,仿佛脚下有看不见的格子和皮筋。附近是花坛,路上都是砂砾和尘土,真光着脚走回去,怕是要磨出水泡来。
她把鞋踢回给小夜子,对方两步追上她。
小夜子提出天才想法:我背你吧!
?
上来吧。
四十野往前走得更快了。
我背你吧,穗子!
像什么样子……
路上没人。
那我背你啊?
小夜子趁她不注意往她嘴里灌了几口剩的气泡酒:不行,Master,你喝多了,背我就是酒驾了。
出发咯。小夜子很有干劲地抬起她两条腿往上掂了掂,只要找到便利店就好了,不用背你很久的。小夜子煞有介事地开解她。你听,Master。
听什么?
好像有人放歌。
她摇头晃脑地听了一会儿:三味线?
然后自己学着游女腔:呐,那边的老爷~
想了想还是不要有任何一方问觉得这次的旅行怎么样。现在回去可能还能吃到旅店里的烤秋刀鱼哦。